园林工程
天博常州园林拾零
天博近园,近似于园;约园,约略为园;半园,仅算半个园林;意园,大体意思算个园林;未园,还未完成的园子;暂园,暂且算个园......
不亚于苏州,“苏锡常”中的常州也拥有丰富园林,只不过,这些名字都特别谦虚。
《江苏文库研究篇》里认为天博,太平天国战乱前,常州、扬州、江宁的园林和苏州齐观。一直到民国时期也是,常州园林有着强烈的人文性——这些,被投射到园子的名称中。
近园位于常州宾馆内。一般来说,“地名+宾馆”这种组合都是极具当地文化特色的酒店,然而,常州宾馆却已经破败:8次流拍,无人接手。我不禁唏嘘没看过常州宾馆的好时光——园林式宾馆本可以演绎多少风情。
近园很小,长80米,东西宽64米,小到工作人员只需安坐最里面的西野草堂,对着门口朝客人喊一声“登记一下”就行。但这不妨碍它拥有作为一个园林的自我修养——亭子、小台、假山、池水一样不缺,几处建筑分别唤作西野草堂、得月轩、容膝居,遍植广玉兰、桧柏、卫矛等植物。
近园于康熙七年由常州望族恽氏旧园修葺扩建而来(从“常州画派”的恽南田,到“常州三杰”的恽代英,恽氏都出自常州)。顺治年间,常州进士杨兆鲁辞官造了这个园子,自谦“近乎于园”。而在我看来,这个园子实为朋友聚会而存在,座上客就有虞山的画家王石谷、毗陵本地的画家恽南田、润州诗人笪重光等。
他们白天游园观景、谈文论艺,晚上长宵秉烛、联床夜话,好不风雅。主人杨兆鲁还专门作文《近园记》,最后一句是:虽不及东皋之别墅,鸣珂之槃润,亦庶几寄吾身于一壑之内,而吾意悠然矣。
客园,如其名,也是一种自谦,把自己当成园子的客人。这在主人陈玉璂的《客园记》里写得很明白:“园虽创于陈子,然凡陈子之客皆得往来坐卧于其间,陈子不得而私也,故曰‘客’也……以园视陈子,陈子亦客也,则亦谓之‘客’。”尤其是结尾处,“今日至者,岂皆昔日之客乎?来日至者,岂皆今日之客乎?”简直说通了“熙来攘往皆是客”的人生哲理。
清代文人常为饥驱而四处奔劳,自己的确不怎么有时间真正居于园中,客园不仅注解了园与人的关系,也是对当时民间较为高涨的“开放园林”呼声的某种隐秘回应。
客园位于鸣珂巷荷花池。常州的鸣珂巷,与南京秦淮河、苏州红䄂招、杭州翠云楼,并称为江南四大烟花胜地。从常州鸣珂巷出道了名妓陈圆圆,让吴三桂和李自成为她打得昏天黑地。而鸣珂巷本身也夹在大楼和大楼中间,仅有的几间老房屋破败不堪天博,一堵荷花池公寓的围墙挡住了去路。
想去寻常州四大园林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意园,却因仍在修复施工中而作罢。古园修复是件好事,但也杞人忧天能多大程度还原,毕竟,意园曾经的亮点是“小型滨水园林”。
苏东坡在常州文化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,不仅这一生中有十多次来常州的经历,还在馆内手植紫藤与海棠,置洗砚池一方,所以就有了“藤花旧馆”的名字。文人雅士仰慕苏大学士才学,常州的名流世家们就都云集过去,史学界认为,“整个常州文学都是从藤花会馆中繁衍出来的”天博,也成了常州的文脉所系。
这一带就是现在的“前后北岸历史文化街区”。有“岸”必有河,河呢?为什么意园会是“滨水园林”呢?问了当地人才知,这白云溪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被填平,甚至建起了一个颇具规模的、被常州人称为“香港摊”的迎春市场。蛤蟆镜、喇叭裤、蝙蝠衫、折叠洋伞、进口罐头、太平洋牌墨水等时尚玩意儿这里都可以找到。
也是因为这场“深挖洞,广积粮”的运动,三面环水的半岛已经不复存在,位于后北岸4-8号的意园也破败了。
如今,历史文化街区里保护修缮过后明清建筑里则被常州方志馆、管干贞纪念馆、楠书房、汤润之故居等填满。
除了藤花会馆,京杭大运河边索性就有一个东坡园,舣舟亭、夜宿处、洗砚池,都和苏东坡有关,公园前的照壁上书法家沈鹏干脆题写了四个字“坡仙遗范”。当然,东坡公园算是大公园了,而康熙天博、乾隆南巡时此地被改造过行宫,总之,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
疫情期间跑去医院不是一件正确的事,但是常州第二人民医院里的约园,倒让人有种豁然神怡。约园的假山、池水、绿树,还有这个季节盛开的紫薇花,挂在树梢上灯笼似的石榴让人卸下负担。有人在池边深呼吸,有人绕着园子漫步,医生推着医疗器械的小车从石桥上走过。
约园依然不大,乾隆年间江西巡抚谢旻建园时,为城中园林之最。后归赵氏,改名“约园”。以为母祝寿为由头,园内文人雅集连日——这也是常州园林的最大功能。赵起还为园中每一块石头、每一个景点赋词一阕。后面经历过好几次修复,好在保存了《约园图记》《约园词稿》《约园寿言》,后人还能依稀辨别约园的大体轮廓,并想象二十四景的确切位置。
未园就在常州青少年活动中心贴隔壁,停车问题很好解决。遗憾疫情期间不开放,绕着园子外围走了一圈,又爬到一居民区高楼俯瞰,窥得白墙青瓦,香樟夹竹桃。“尚未成园”是未园之名由来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,还有一种说法是,园主钱遴莆是清末一位木商,一和木两字相合成“未”。
规模小巧是常州园林的最大特色,未园同样。但据史料载,未园中有很多从清末到民国过渡时期的建筑特征和装饰风格,“蓝蓝厅”已经出现了油漆色彩,“乐鱼水榭”有了花窗雕饰,造型各异的太湖石布满整个园林。
正门紧锁,原以为又走了个空。幸得旁边擦窗的阿姨指点,开的是后方小门,她很好奇我这样一个游客打扮的人怎么会开车来看一个小园子。
暂园在常州园林史上有着特殊的意义,因为它是学校(安邦小学旧址)和园林的融合体,建造者就是唐荆川的后裔、著名书法家唐驼,照壁上还有“暂园重建记”。
唐驼是个自谦的名字,因为他练习书法,写字坐姿不正成了驼背,索性自称为“驼”。上世纪二十年代,唐驼继承先人唐安邦孝行,创建安邦小学,一心想让贫苦孩子免费入学,通过出售书法蓄资天博,建成园林,名为“暂园”。只不过,暂园以及安邦小学大部分建筑毁于193日本侵华战争,现在的两层青砖小楼便是当年的唯一遗存。小楼里的房间也作为如今老年活动音乐室、会议室等之用。
江南城市不乏由民居改建而来的历史文化街区,之前我写过湖州的小西街,常州也有自己的青果巷。青果巷里有个半园,被认为是常州没骨画法的直接发源地,也是清代江南书画艺术雅集的重要目的地。
此外,寄园是著名学者钱名山举办私塾的学园,承常州园林的文脉,文人云集。常州工商业代表大成纺织厂内的竞园,则是解放后的重建之园,依稀保留了旧园的风貌。
“常州的园林大多比较小巧,当年也没有保存好,有点可惜。 不过常州有一点好,公园全部都免费开放。”常州人说起园林,大多是这几句话。也因此,常州人对待园林如贴身之物,是每天去溜达一圈的平常之地,而不是一个起兴要去打卡的景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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